所謂戀愛

隨著進食的動作，湯筷和碗盤碰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
而夾雜其中的是一次次不自然的嘆息聲，她無視對面那個製造噪音的人，只是拿起桌面上的碗，將碗中剩餘的味噌湯宛如喝酒似的一次飲盡，然後抬頭看著眼前和自己相似的男孩。

「赤也，你給我閉嘴！」



＊＊＊

把洗碗槽的碗盤抹上泡沫，一個個的用菜瓜布刷乾淨，接著再一個一個沖乾淨，然後再將所有的餐具擦乾。這種家務其實意外的還挺充實的，樹花在心裡這樣想。
就在她解決了最後一個盤子，就因為後頭的騷動聲皺起眉頭，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赤也，你除了在這裡走來走去就沒別的事情可以做嗎？」
「我記得你明天還有英文補考吧？」
「啊…這個嘛……」
「你如果再考不及格，不知道真田會怎麼做呢〜」
「老姐，拜託妳饒了我吧！」

一轉過頭，就看到自己弟弟皺著張臉，彷彿已經在腦海中模擬了真田的反應似的（雖然想也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讓樹花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拍拍對方的頭，鼓勵地說：「既然知道下場，就快點去看書！」
赤也埋怨似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在嘴邊咕噥著。
「……老姐妳真的很不關心我耶！」
「竟然敢說這種話啊？」樹花微微一笑，慢慢地逼近弟弟，「你這傢伙現在馬上把剛剛的晚餐給我吐出來！」
見狀，赤也急忙賠上笑臉，立刻解釋。「唉喲，我不是這個意思嘛！」
「那不然你是什麼意思啊？」樹花撇過頭，斜睨弟弟一眼。
「因為剛剛老姐你都沒問我發生什麼事情嘛！」
「…哼，還不是跟平常一樣無病呻吟。」
「老姐妳真的很過分耶！」
「不然要怎麼說？單相思的花占卜？她愛我、她不愛我？」樹花手中像拿著虛擬的小花，獨自演了起來。

「老姐——！！」
赤也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跳了起來。

樹花乖乖的閉上嘴，她很清楚眼前的弟弟雖然單純，可是並不是那種好欺負的對像，真正生起氣來的赤也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的，如果再繼續踩他痛處的話，最後倒楣的肯定是自己。
還有一點，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赤也露出了彷彿快哭出來的表情，小的時候好像也曾經在迷路後返家的赤也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雖然是笨蛋，可是還是自己可愛的弟弟啊。

「說吧，你今天一整天到底都在煩惱什麼？」她問。



＊＊＊

赤也說的是神山的事。
樹花是立海網球部的經理。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前任經理，雖然距離三年級畢業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早在前陣子，樹花就把經理相關的事務交由二年級的學妹了，雖然現在放學後還是會去義務幫忙，不過真正來說網球部的經理早就不是她了。
那時候選上的下一任經理就是神山紗智子。
神山認真負責，而且做事也很有效率，況且比起許多心懷不軌（還是該說是妄想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女孩子們，她更傾向於像神山那種單純只是想幫忙部員們的女孩。
神山很快的就適應了經理的職務，和部員們也相處愉快，就在她正暗自得意選擇神山果然是正確的抉擇時，樹花並沒料到神山的到來所帶來的另一個影響。

在那之後沒多久，有天晚上赤也突然跑了過來，紅著臉看起來有些害羞，說什麼有事情商量。
大概是因為沒有女性朋友的關係，所以才找了自己的姐姐。樹花在事後推論。

不過當時的樹花就像被雷打到一樣，被弟弟不曾有過的反應被嚇了一大跳，看著眼前的赤也迷濛就像是在作夢般──至少看在當事人眼裡是如此──的眼神，再加上那個奇怪的口吻，她甚至懷疑眼前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哪裡的外星人。
赤也根本不管樹花有沒有在聽，只是一股作氣地把想說的話告訴自家姊姊，從赤也凌亂不堪又複雜的內容，樹花拼湊出一個事實。

那就是赤也戀愛了。
而對象正是神山。

從此以後，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只要和神山發生什麼事情，當天晚上赤也就會鉅細靡遺地告訴她（雖然還參雜著不少赤也個人推測和誤解的細節），對於弟弟一股腦地陷入單戀，除了傾聽外，樹花根本就無從幫起。

仁王很早就猜到了，其他部員肯定也看了出來，就只有當事人神山根本沒發現赤也的心情，只是認真的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
而前陣子因為神山的關係，練習的時候，赤也在球場上明顯地漫不經心，頻頻失誤，最後當然還是交由真田處置。那時似乎是仁王起頭的，開玩笑地告訴赤也：「如果被真田打的話，到時候就可以以擦藥為由，製造跟神山獨處的機會囉。」
樹花非常相信「戀愛中的人都是傻瓜」這句話。

雖然這個弟弟本來就是個笨蛋了。
他竟然信以為真的打算去嘗試。

只不過是和喜歡的女孩獨處而已啊！
樹花在課後和仁王他們抱怨，結果得到的結果竟然是眾人的大笑，還被批評是個沒夢的女人，幸村笑著解釋：「樹花是局外人當然看得很理性啊，可是對赤也來說事情可不是那麼簡單呢。」

樹花支著面頰，腦海中浮現出赤也的臉。

戀愛，真是讓人感到焦慮。
就連旁觀者也覺得急躁不已。


＊＊＊

「我今天約了神山。」
赤也是以這句話做為開頭的。

面前的赤也看起來特別認真，不過桌面上卻擺著牛奶，和嚴肅的氣氛毫不相襯，赤也完全沒發現這樣的怪異，大概是因為他現在心中除了神山外放不下其他東西吧？

「神山拒絕了嗎？」樹花問。

赤也搖搖頭，然後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的，稍作猶豫，才接著說明：「她以為大家都會一起去，就像部外活動一樣，所以今天知道只有我和她的時候，好像嚇到了。」
「這也難怪…」因為那個神山根本沒把赤也當做對象嘛。這句話她不敢說出口，看著似乎受到不小打擊的弟弟，樹花思索著該說些什麼。

「那赤也想怎麼做呢？」
「…耶？」
「你在跟我講之前至少有先思考接下來的路吧？」
「當然有啦！老姐妳少瞧不起我了！」
「那就好，你就繼續努力吧。」
「啊？」


樹花看著自己的弟弟，突然意識到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男孩正走向另一個階段，雖然很笨，可是已經不再只是小毛頭而已了。

「赤也我告訴你！戀愛可不是用談的！」她指著對方的鼻子，義證嚴詞地說著，明明自己也不太確定自己想講什麼，但是她還是努力地組合腦海中的詞句。
「所以就憑著感覺行動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比起約神山這種小事，你更應該做的事告訴她，你喜歡她吧？」
「如果神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啊！為了一點小事就在這裡沮喪，你對她的喜歡就只有這樣而已嗎？笨−蛋！」
「除了努力之外就只能努力了啊，就算神山沒有把你當對象，也要想辦法扭轉！讓她覺得不選擇你不行！」

她一口氣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也許有自相矛盾的內容，也許都是些沒意義的漂亮話，可是那些都是她想講的話。

她留下一臉錯愕的弟弟，逕自上樓。

赤也還在成長，即使會被甩，即使之後會因為失戀大哭，可是赤也的確在成長。
明天就去神山那裡打探消息吧，雖然和她交情一般，不過再怎麼說都是為了自己可愛的弟弟嘛。樹花在心中下定決心。

寫這篇的時候，比起赤也，其實我腦中都在幫赤也姊姊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