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時間足以讓人遺忘你想忘的。」這句話本身就是錯的。
時間無法讓你忘卻任何事情，當你自以為遺忘了什麼，冷不防地當時的記憶便會從腦海裡竄出，尤其是那些越是不堪越是讓人想埋葬的回憶，它們彷彿有生命般的恣意地出現，擾亂你的生活。

我覺得受到挫折這件事本身雖然帶給人痛苦，但是如果在當下又憶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日，那才是最讓人感到痛苦的一刻。



＊＊＊

最後一堂的日本史是在鐘聲響起前結束的。

無趣的課程，安靜的教室中，只有老師那規律平板而毫無變化的講課聲，簡直就像是催眠曲，雖然沒有被睡眠給奪去意識，但是卻也沒有足夠的集中力聽進課堂的內容，好不容易終於下課了。

並不是討厭歷史，可是對於這種幾乎必須死記硬背的科目，我向來是敬謝不敏的，再加上老師教學方式也很無趣，所以這堂課總讓我提不起勁。如果歷史課本能夠像故事書一樣就好了，那絕對會比現在有趣很多。

隨著下課鐘響，就像是魔法解除般的，原本安靜的教室也在老師宣布下課後變得吵鬧，我揉著仍是惺忪的睡眼，我一隻手遮住正在打呵欠的嘴，就接著聽到一旁帶著笑意的聲音這麼説：「唉呀，紗智子還真不像是個女孩子。」

是不二。
我很快地閉上嘴，然後轉頭用力地白了他一眼。


不二沒有因為我的眼神而退縮，反而笑得更開心，「我剛剛看到了喲。」
無視於我疑惑的表情，他用著雲淡風輕的語氣説著：「紗智子實在是很糟糕呢，剛剛上課不但邊打瞌睡，竟然還撞到頭呢，而且還完全沒發現老師一直往你這裡看。」


「有什麼關係，誰叫課那麼無趣啊。」我毫不在意的回答，或者該説是逼自己不在意，該怎麼說呢？和不二這個人相處久了，對他的惡劣性格就越是清楚，這種時候如果被腦羞成怒的話，反而會讓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更加開心，到時候可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夠結束掉的。

不二笑著似乎還打算説些什麼，就被接著跑來的英二給直接打斷了，英二習慣性的從後頭往我的肩上一環，我也反射性且毫不客氣地伸手往他臉上一揮，不愧是運動社團的人，理所當然地被躲掉了，但是英二還是生氣的喵喵叫，直呼：「紗智子好過分哦！」

「我這是為英二好哦！如果換做是其他人的話，英二這樣可能就算是性騷擾了耶！」

英二癟著嘴，表情説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只差沒哭出來而已，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我拍拍他的頭，算是安慰了；一旁的不二忍不住笑出聲音，英二果然跳起來抗議，我支著下巴在一旁看著。

英二果然還是贏不了不二，沒多久就戲劇化的垂頭喪氣倒在一旁，而我忍不住笑了。

這是我們三個一貫的相處模式，自從三年級分到同一班級之後，原本因為和英二相鄰的情誼，漸漸地也和不二有所交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班上在一起的總是我們三個人。

英二撒嬌，我吐嘈，而不二兀自在一旁笑著，有的時候加入我們；英二的個性非常地爽朗，和他相處也相當愉快，而不二雖然性格有些惡劣又喜歡説風涼話（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世人對他的評價與他本人之間的差異），不過排除這些還是個很好的朋友。

雖然沒辦法肯定所謂的未來，但是我發自內心地覺得，即使出了社會，如果我們三個人還能夠一直維持這樣友好的關係，那肯定會很愉快的。

不過事情通常不會這麼順遂，這大概是人生中的定理，我想。
如果有所謂的神，那祂肯定性格惡劣，又喜歡雪上加霜。

接下來的談話沒持續多久，這陣子向來如此，我已經相當習慣了。
説了句「等會見。」不二便先行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胃裡發酸。


空蕩的教室只剩下我和英二，同學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走了，一邊拒絕英二要我去看社團練習的邀約，一邊收拾著書包，我懷著沉重的心事，在夕陽的陪襯下，踏上歸途。

然而即使離開校園，腦海裡想著的仍然是不二。



＊＊＊

一切的開頭是在三個月前。

我和不二及英二三個人的感情向來很好，雖然這兩個人是學校受歡迎的網球隊隊員，尤其是不二説是校園王子也不為過，可是即使如此，我們三個人的個性卻相當合拍，當時我也一直深信直到畢業或是高中也能夠一直這樣維持下去。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當時的自己非常愚蠢，如果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話，相信我一定不會這樣自以為是的斷定我和不二之間的關係。


午休時間，解決午餐的我和英二決定到校舍屋頂上打發時間，不二接著加入，一開始只是單純的�陂b家常，也不記得講到什麼了，突然我從英二的口中聽到了讓我難以置信的消息——並不是什麼驚人的內容，而是我不敢相信我竟然不知道。

不二有女朋友了。


當時我的表情一定很好笑，雖然我想盡辦法在第一時間內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那瞬間還是顯露在臉上了吧，英二看見我的反應，驚訝地眨眨眼，接著在我和不二身上來回張望。

英二一定以為不二跟我説了。

我在心裡默默地安撫自己，然而一股被背叛的心情依舊油然而生，壓抑著掉淚的衝動，我看著不二的臉，想從中讀出他心裡的想法，可是對方的態度仍與往常無異。

鐘聲適時地響起，我用著埋怨的口吻對不二説：「交了女朋友竟然沒跟我啊，你還真不夠朋友。」

後來到底為了粉飾太平還假裝若無其事地説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時的不二臉上是我從來沒看過的笑容，那個笑至今仍在我心中閃閃發著刺眼的光，還沒停止。


同時在那天我也發現了自己的心意了。

當初好像是想寫糾結的戀愛，但我對不二的愛不夠支持我寫下去，所以大概沒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