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柳生比呂士

那天是星期五，情人節前夕。
網球場邊比起平日更加騷動，在他心裡留下印象；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天是一切的開端——也許只是他作為一個旁觀者才能清楚地看到在那之後的變化。

他還記得，那天社團活動慣例在部長幸村的宣布下結束，眾人一如往常分工撿球、整理球場與周圍環境後，社團成員才陸陸續續走進社團教室更衣；後輩的赤也大聲哀嚎著肚子餓，隨即被調侃怎麼不拿收到的巧克力墊胃呢？接著就聽到赤也喊著：「巧克力是點心！填肚子當然要吃肉！」但既然提到了巧克力，眾人的話題不免繞到情人節巧克力上，老套地比起收到的個數，今年由丸井奪冠，赤也第二，這兩個人與其說是因為人氣，不如說只是一個人愛吃甜食眾人皆知，另一個人則來者不拒；畢竟網球部裡的人人氣王幸村早已名花有主，而真田拒收巧克力，還惹哭不少女孩子。

他邊以毛巾擦汗，邊回頭要向好友仁王搭話，在開口前，馬上又閉上了嘴。

仁王身旁站著一個女孩，那是神山紗智子。

雖然後來跟紗智子成了朋友；但對當時的柳生而言，他對紗智子的認識僅限於：仁王的同班同學，而且這個女孩喜歡仁王。那時候的紗智子的臉根本藏不住秘密，網球部除了對戀愛毫無興趣的真田以外，大家都查覺到紗智子對仁王的好感（有時候多管�闔俣I赤也甚至會邀請神山參加網球部的聚會）。

柳生從沒跟仁王聊過這些，但仁王並不遲鈍，面對這麼明顯的好意，不可能毫無感覺。既然沒有拉開距離，這證明仁王也有意維持關係。

而今天是情人節前夕，紗智子出現在這裡，其目的不言而喻。

才踏進社團教室，赤也就像聽到主人回家的開門聲而衝向玄關的寵物犬般湊了過來。
「柳生學長，剛剛說好了等下要一起去買肉包。咦？仁王學長呢？」赤也隨即繞過柳生，往外頭一探，馬上露出賊笑。

「唉呀，原來如此，仁王學長真夠青春呢。」

「該不會……？」
「就是那個該、不、會。」
赤也回過頭，對著丸井比出意義不明的手勢，還同時眨眼；聞言，丸井跟桑原也帶著興致勃勃的表情往門邊靠去，柳生忍不住出言制止。
「好啦，各位，打擾人家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唉呀，真不愧是紳士。」丸井隨即搭上他的肩。
「等下要不要乾脆找學姐一起去？部長，可以嗎？」
「哈哈，赤也還真是興奮呢。」

柳生沒有加入討論，只是走回自己的櫃子，換回制服。
將毛巾、水瓶收拾好，拉上袋子的拉鍊時，櫃子在隔壁的仁王剛好回來，手裡卻沒有拿著預期的巧克力。

「神山呢？」柳生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或許只是感到疑惑才會脫口而出，他在事後反省好幾次。

「那傢伙回去了。」
回答他的仁王面無表情脫掉隊服換回制服，也許是柳生的錯覺，甚至連聲音都比平常來低，他瞬間就察覺到兩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而且不該提問，但這也讓他不由得忽然在意起神山。

多管�闔磨B

回想起來，他還是很想抓住當時的自己，逼問他到底為什麼在意，為什麼就這樣走向門邊，向外搜尋神山的身影？而且他還馬上就看到朝校門的方向走去，垂著頭的嬌小身影，然後下一秒就朝著那個背影跑去——直到現在仍然找不到正當理由解釋。

真是多管�闔磨B
這段記憶之所有過於鮮明，正是因為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過沒有道理，後悔的心情迫使他在腦中重複回想了幾十次幾百次；每每看到那兩人常常讓柳生陷入自己到底為什麼要追出去的自我厭惡漩渦中，偏偏兩個始作俑者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情。


「神山！」他還記得他以自己都嚇到的聲量朝著少女大喊。

少女回過頭明顯紅著眼眶，卻在看到他的瞬間將笑容掛上：「柳生同學，怎麼了嗎？」

被問到問題的柳生一時語塞，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站這裡；這時候他又想到，其實在這之前兩人間從來沒有過什麼像樣的對話，除了打招呼、還有在等待仁王的時候偶爾會�鞳ﾖ了兩句。

見柳生沒有回答，少女反而沉下臉問：「是仁王同學說了什麼嗎？」

預期外的話語讓柳生一時恢復了鎮定，他推了推眼鏡：「不，他什麼都沒說。」

「這樣啊……」少女垂下頭，但隨即又以開朗的語氣詢問：「柳生同學，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老實說，不怎麼擅長甜食。」

聽了柳生的回答，少女噗哧一笑，「柳生同學還真是跟外表一樣啊。」
「對不擅長甜食的柳生同學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這個巧克力給你。」她一說完，便從書包中拿出包裝精緻的巧克力，而且一看就是手工巧克力，那肯定是仁王的巧克力吧。

自己的想法肯定顯露在臉上，少女將巧克力往他的手上一塞，露出逞強的笑容，「別擔心，那已經不是本命巧克力了。」

不再是本命的巧克力……他從收下的巧克力上移開視線，然後對著少女的目光，她點點頭肯定他的答案。

「他說，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真是的，哪還有可能當朋友啊。」她露出苦笑，眼中含著淚。


後來一次也沒有從仁王嘴裡聽到任何的解釋，柳生所知的，只有那時候神山像訴苦般告訴他的一切——仁王希望兩個人維持朋友關係，所以在神山告白前先拒絕她。為什麼仁王會選擇那樣做？

說著哪還有可能再當朋友的神山，後來再也沒有讓柳生看過她的眼淚了。紗智子在那之後，不但沒有遠離仁王，反而穩穩地坐在名為仁王女性好友的位子上，甚至在那一個星期後交到了男朋友。兩人默契極好都當作那件事情不曾存在，那個為了仁王而哭的神山也好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不但會把自己喜歡過仁王的事情拿出來開玩笑，後來還和仁王的歷任女友都成為朋友。

有時候柳生難免會懷疑，那個在自己眼前掛著眼淚的神山會不會只是幻覺呢？但是偶爾又會發現少女以複雜的眼神看著仁王，其中混合著當時的好感與其他情緒。

她一定，到現在都還喜歡著仁王吧。


＊＊＊

在那之後兩年。
高二，他柳生比呂士和好友仁王、神山被分在同一個班級。

「怎麼了？柳生？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啊，抱歉。只是突然覺得神山妳跟以前比起來變得真多。」
「咦？突然間怎麼了？」
「我懂，以前的紗智子很直率真的很可愛，還真讓人懷念〜」一旁的仁王插話。
「嗯〜？雅治的意思是現在的我一點也不可愛囉？」她假裝生氣地噘起嘴。
「怎麼會，現在一樣很可愛哦。」仁王笑著拍了拍神山的頭，她馬上露出笑容。

這兩個人的互動總是讓他搞不懂。
柳生沒有發現自己皺起眉頭。

紗智子與雅治。
在那之後，他們之間的距離反而越來越近了。

柳生曾經以為，他們兩人說不定這一次會在一起，可是神山一直沒有男朋友分手，而仁王的身邊的女孩一個接著一個，幾乎不曾中斷。

他們兩人就彷彿面對面站著，距離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但是誰也沒有要跨過中間那條黃線的意思。


「那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你們兩個社團要加油哦。」神山提著書包往門口走，又轉身向兩人揮揮手才離開教室。

柳生觀察著好友的側臉。

「嗯？觀察完那傢伙，現在觀察對象換成我嗎？」仁王像是感到有趣似地勾起嘴角。
「觀察出什麼所以然了嗎？」

對於仁王的問題，他乾脆地搖頭。「沒有。」
「真的？」
「真的。老實說我完全不懂仁王你的想法，已經舉白旗投降了。」

今天也有社團活動，他們各自拿起書包，朝球場前進。

仁王和神山不一樣。聽著迴盪在走廊規律的腳步聲，柳生想。
仁王看著神山的眼神總是很寂寞，但又像是安心般，那大概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是他無法理解的心情吧。

這是從《Line》那個短篇發展出來的故事，設定可能會有些不同，《Line》裡仁王的女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登場。
《黃線以內》預計時間軸會從國中（序章）→高二（主軸）→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