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洞

「黛〜］

敲了房間的門，總是要等上一段讓人懷疑房間的主人是不是還窩在被窩裡的時間，才會聽到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伴隨開門聲，黛令人安心的低音會跟著從頭頂響起：「早安，紗智子。」

「早安。」笑著回應對方的招呼，但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三點。

從黛的臉上找不出任何資訊，他本來就不是臉部表情豐富的人，但從門縫可以窺見背後的房間，螢幕亮著，看來直到剛才眼前的男人都在工作，又或是單純在玩遊戲而已？

紗智子舉起手中的紙袋。「我買了蛋糕，要吃嗎？」

「那個店名……是車站前剛開幕的那間店嗎？」喜歡甜食，黛對這方面的資訊相當敏銳，附近開了什麼店總是比紗智子還要早知道，只不過這個男人外出的次數屈指可數，日常用品幾乎都依�ｮ網購，絕大多數都是紗智子帶著伴手禮登門拜訪。

「沒錯！我今天去了車站附近的書店，回程經過的時候剛好沒什麼人就買了。」後半段是謊言，這間店主打千層蛋糕，除此之外的蛋糕品項也很豐富，店面裝潢也相當可愛，剛開幕沒多久，每次經過都會看到店內擠滿人潮，每個人都拿著手機調整拍照的角度。今天明明不是假日，紗智子也還是排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拿到蛋糕。

「黛，現在在忙嗎？」

雖然對方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大概不會發現他從看到紙袋上的Logo開始，眼睛就以不明顯的方式發亮。黛相當喜歡甜食，就算現在忙於工作，只要拿出甜食，大概有接近九成的機率可以拿到進入他房間的通行證。

「我正好要休息。」黛以毫無起伏的語調回答後，便挪動腳步讓出位子。

一接收到對方同意的訊息，紗智子馬上提著蛋糕走進房內。還是如同往常整體偏昏暗的房間，除了電腦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讓人聯想到駭客的地方。將蛋糕放置在唯一的茶几上，黛拿著盤子靠了過來。

將裝有蛋糕切片的盒子打開，黛熟練地將蛋糕盛裝到盤子，紗智子則走向一旁的置物櫃拿出陶瓷茶壺，裝入紅茶茶包，注入熱水，雖然覺得應該要泡更好的茶來搭配蛋糕，但黛的房間只有茶包，而且兩人對紅茶都沒什麼要求，就這樣吧。

等待的時間，紗智子又從置物櫃中拿出兩人的馬克杯，一看到屬於自己的杯子理所當然地放在黛的房裡就讓紗智子臉頰一熱。雖然腦中很清楚黛的行為背後不包含奇怪的意思，只不過是因為身為朋友的自己太常造訪此地，每次都特地跟設施借杯子也很麻煩，才特別多買一個馬克杯給自己，就算不具備什麼意思的「特別」，也讓紗智子感到高興。

從茶壺口望入發現熱水已經被染成深色，紗智子馬上將茶包拿起，在杯中注入紅茶，紅茶的香氣一口氣衝進鼻腔中。雖然外頭艷陽高照，但開著冷氣的室內就算喝熱紅茶也沒什麼問題。

拿著杯子走回茶几，桌面上完美的千層蛋糕排列在一起。「黛，你要哪一個？」

回想店員的介紹，她向黛介紹兩種口味的特色，這剛好是目前銷售的前兩名，紗智子在現場望著琳琅滿目的展示櫃，猶豫許久才終於挑選出來。兩個口味在菜單上都有店長推薦的圖示。

「都可以。」

黛的聲音仍然沒有變化，如果就字面去解讀他的意思可能會以為哪個蛋糕他都可以，但紗智子注意從剛才開始黛的視線就無意識地盯著左邊的蛋糕，壓抑著笑意，她以誇張的語氣大喊：「那我就選這個囉！」語畢，拿起右邊的盤子，如同預期，黛嘴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端起另一盤蛋糕。

兩人在面對面坐了下來，沉默突然造訪這個空間，彼此專注在盤內的甜食。如果坐在對面的人不是黛的話，紗智子肯定會焦急地在腦中尋找各種話題，只為了打破流瀉於周圍的尷尬空氣，大概也無心品嘗蛋糕的美味。

但是對象是黛。

跟黛在一起，就算沒有交談也無所謂，那份迴盪在彼此間的沉默也讓人感到十分舒適。

以店家附送的叉子切下蛋糕，帶著期盼張開嘴，口腔內馬上傳來能稱為幸福的甜美，蛋糕比預期的還要好吃！紗智子以彷彿要被融化的表情抬起頭，正好跟黛對上了眼，兩人異口同聲：「好好吃。」

「好好吃，比想像中的還要好吃！」紗智子揮舞手持的叉子，以既興奮又感動的語氣繼續描述蛋糕的美味之處，簡直就像是美食節目的來賓一樣，直到發現黛望著自己嘴角微微揚起，紗智子這才放下叉子，拿起馬克杯，只為了遮掩自己的表情。

真好吃。紗智子理所當然地對對方盤內的另一種口味的蛋糕產生了好奇，只不過稍微將視線移過去，黛就像是擁有讀心術般，將盤子推向前：「要吃嗎？｣

「耶？可以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吧？這本來就是紗智子買來的東西。」黛的語氣一如往常，但紗智子的心跳卻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

這明明不是兩人第一次分享食物。紗智子努力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耳邊卻彷彿可以聽到自己撲通撲通加快的心跳聲。畢竟在幾個小時前她從沒思考過自己與黛之間的距離，但兩人相處的方式聽在同年紀的友人耳中，似乎就像是交往中的情侶般。

「而且還是認識交往十年的情侶。」聽到紗智子的否認，友人又補上這句。

情侶？這個詞彙就像引爆的炸彈般對紗智子造成衝擊，這女孩從來沒有把黛視為戀愛對象……或者該說與黛之間的距離太過舒適，腦中雖然相當清楚對方是異性，但在朋友開口以前，紗智子從沒考慮過兩人關係變化的可能性。

畢竟除了黛以外，紗智子沒有其他異性朋友。除了小學的初戀外，她還沒有喜歡過其他人，總是被朋友笑說過於晚熟，關於戀愛的知識多數來自於少女漫畫及戀愛喜劇。

戀愛啊……雖然第一個浮現的念頭是否認，但腦海裡卻能明確浮現出兩人交往的畫面，大概跟現在一樣，沒什麼變化。看來對自己而言，先不考慮當事人的意願，與黛交往並不是絕對不可能。

明白這點後，今天黛的一舉一動、�ｪ大的肩膀、骨感細長的手指、令人安心的低音都比平常更讓人意識到他身為異性的事實。

偏偏在這個時候，讓黛發現自己正覬覦他的蛋糕，為了食物而吵鬧簡直跟設施裡的孩子沒有兩樣嘛。換作是平常，自己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動搖，都怪友人講了奇怪的話，睽違一個禮拜跟黛的下午茶時間就要被浪費掉了！雖然努力不讓想法出現在臉上，但黛相當敏銳，只要一想到被對方看穿內心就讓紗智子無法冷靜。

為了遮掩害羞，紗智子急忙將自己的盤子也推出去：「那黛也要吃看看我的吧。」

沒想到眼前的黛卻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彷彿沒料到她的行動，但隨即又面無表情地伸出叉子。「那我就不客氣了。」黛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塊蛋糕塞進嘴裡，紗智子盯著對方，不想錯過他的任何反應。

「味道怎麼樣？」

「這個也很好吃。」

「對〜吧！！」聽到對方答案，紗智子忍不住露出笑容。自己的想法被黛肯定了，就算只是蛋糕的感想，能夠跟他人這樣交換心得還是讓人覺得很開心。紗智子本身也不是交友廣闊的類型，跟其他朋友幾乎只靠通訊軟體維繫感情，但面對面度過寧靜的午後時光卻是她與黛的日常，也難怪與兩人間的關係會使友人如此驚訝。

「下次再試試其他口味吧！黛想吃什麼？」把手機螢幕擺到對方眼前，看著店家官網上的菜單，黛的眉間浮現輕微的皺紋，看來正為了過多的選項而感到苦惱，就像排隊的時候一直煩惱要選哪個口味的自己一樣，好不容易選好又聽到店員的介紹而推翻了原本的選擇。

黛終於決定了口味，兩人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蛋糕上，一邊聊著這一個禮拜的近況。分享最近讀完的幾本書，順便問了從設施工作人員那聽到的黛灰中暑事件的詳細經過。昨天毫無體力可言的黛被設施的孩子們拖著，在艷陽下玩了半個小時的捉迷藏，結果在體力用盡之前人反而先中暑，休息了整個下午。

聽說有的孩子還擔心地嚎啕大哭，本來要回房間休息的黛最後被迫在公共空間休息，被所有擔心他的孩子圍繞著。紗智子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忍不住微笑，黛看起來冷淡，卻不擅長拒絕孩子們的要求，這次大概也是哪個孩子吵著要照顧黛吧。

「耶，那其他人沒中暑嗎？」

聽到紗智子的問題，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看來答案是否定的。也是，每次來設施都會看到孩子精力充沛地在庭院奔跑、又或是玩著各式各樣的遊戲，比起整天都窩在室內吹著冷氣的黛，可想而知設施的孩子更適應太陽底下的生活。

「那黛現在身體還好嗎？」仔細觀察，眼前的黛看起來如同往常，幾乎窩在室內的蒼白肌膚本來就沒什麼血色，如果黛是奇幻生物的話，絕對是吸血鬼，紗智子一直偷偷這麼想。

「嗯，昨天晚上就沒事了。」語畢，黛將盤內最後一口蛋糕放進口中。「要玩遊戲嗎？我買了妳之前一直想玩的那個遊戲。」

「耶？真的嗎？我要玩！」紗智子快速將叉子上蛋糕的最後一口塞進嘴裡，便搬著椅子到電腦前面。

房間的電腦不只一台，不知道是因為工作需求，還是單純因為興趣而買了那麼多電腦，但多虧於此，每次拜訪這個房間都能跟黛一起玩遊戲。螢幕上顯示安裝的進度，數字緩緩的�揄ﾁ，和黛繼續聊著這禮拜的近況，望著對方的側臉，幾乎是無意識地紗智子脫口而出：「我乾脆也去穿耳洞好了。」

「……怎麼這麼突然？」

「只是因為看到黛的耳洞，我也想戴看看耳環。」

「嗯……但紗智子大概沒辦法吧。」黛說，兩人認識這麼久，他很清楚紗智子非常怕痛，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有穿耳洞的唯一理由。

「耶？這麼痛嗎？」緊緊盯著黛的耳垂，畢竟要穿出一個洞，不可能不痛，但是到底痛到什麼程度，紗智子實在難以想像。「會痛到哭出來嗎？」

看見紗智子皺著眉頭發問，黛冷靜地回覆：「不至於到哭的程度。」

「嗯……」發出無意義的聲音，紗智子歪著開始思考。

黛手上握著電腦用遊戲把手，視線筆直望著前方的螢幕，遊戲安裝只剩下最後10%就要結束了，從相遇那天她就一直覺得對方的側臉非常好看，無論有沒有包含能稱為戀愛的情愫，自己果然還是喜歡這個人，她突然體悟到這點。

「黛。」

「嗯？」

「如果我鼓起勇氣穿耳洞的話，黛可以幫我挑耳環嗎？」

「……也太突然了。」

盯著螢幕的視線總算移到紗智子身上，她露出笑容，「畢竟黛比我要有眼光多了啊。」

「這倒是真的。」

「好過分，至少應該說『沒這回事』吧！」

「就是因為不需要客套，才是我跟紗智子吧？」黛極其自然地說出了猶如漫畫般的台詞，但隨即又勾起嘴角。「啊，有夠老套。」

「我才正準備要感動耶！真是的！」

黛實在是太狡猾了，紗智子有時候會這麼想。就算他說出的是真心話，有時候卻又像是想將一字一句塗抹掉似的，那就像是黛建築在兩人之間的牆，儘管被允許接近的距離是那麼近，但紗智子仍然走不進黛灰的城堡中，每當察覺到這點，都讓她覺得非常寂寞。

紗智子刻意拉高音調，擠出最燦爛的笑容，「那麼就這麼說好囉，你就洗好脖子等我穿好耳洞吧。」

「那是什麼說法……」

螢幕突然出現變化，遊戲安裝已經告了一段落，注意力被遊戲吸引時，耳垂突然感受到有東西掠過，她一直到後來才發現那是手指的觸感，黛沉穩的低音在耳邊響起，還是朋友的距離，卻比平常還要近。

「到時候就幫妳挑最適合的耳環吧，開始存錢吧。」

一如往常的口氣、毫無變化的表情，明明眼前的景象就是紗智子的日常，但是她的視線卻無法從黛身上移開，臉不知道為什麼很燙，拚了命想說些什麼，腦袋卻一片空白。

「遊戲開始了喔。」黛就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異常，不，這個男人肯定什麼都注意到了吧，望著螢幕的側臉可以看見微笑。

黛讀著教學模式的說明，但紗智子耳邊只聽得到自己加速跳動的心跳聲。

參考Voice，加上我個人的想像所寫成的。我理想的關係是夢主喜歡黛灰，但覺得黛灰不可能喜歡自己。而黛灰也喜歡夢主，卻覺得兩人目前的關係最舒適而不用改變關係，但卻會默默確保自己是夢主最近的男性友人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