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面

他從來沒有想過人類原來可以這麼小。這麼說有語病，腦中知道的知識與實際上親眼見證的事實所帶來的意義完全不同，望著眼前的小東西他不禁冒出這樣的想法。

眼前的小人揮舞著小小的手，黏在上頭的手指就像是製作精巧的黏土，讓世穎忍不住擔心是否能正常運作。就像是聽到自己的擔憂似地小人抓起圍在脖子上圍兜兜，上頭描繪著星空的圖樣——明顯可以看出是妻子受到自己喜好影響而購買——已經沾滿小人不受控制的唾液。

嬰兒原來那麼小。

朋友們來訪時，紛紛指著孩子的鼻子、眼睛，討論那分別遺傳自夫妻中的誰，一看就知道是兩人的孩子，但他怎麼也無法從那小小的五官看出任何端倪。看著那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大眼，猶如蘋果般健康的臉頰，小巧的嘴唇，都讓他湧出愛憐，他幾乎可以盯著那尚不具有意義的動作整天而不生厭。

掬起小小的腳丫，透過掌心傳來溫度，孩子的體溫就像太陽一樣似乎是事實，他就像吃了蜜似地露出笑容。在自己手中的腳就像是玩具尺寸，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那小小的腳掌，小人馬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紅通通的臉頰繃著，沒有露出笑容反而困惑地張望著周遭，就像是還不懂微笑的概念。

他還什麼都不懂。

才誕生在這個世上沒幾天，隨著哭泣睜開雙眼。隔著妻子的肚皮一直感受到他強勁的踢力，腦中想像過千遍萬遍初次見面的樣子，卻怎麼也比不上現實。耳邊妻子喊得嘶聲力竭，握著她的手，擦掉她眼角不斷湧出的淚……如果自己能代替她痛苦就好了。

奮力良久，緊張的室內中突兀的哭聲響起，他依然握著妻子的手，望著醫護人員以熟練的動作剪斷臍帶，漠然地思考著人類剛墜入世間時，為何先發出哭聲呢？直到有人將孩子抱了過來，他才終於回過神。

懷中的小人皺著臉，就好像被丟到陌生的星球一樣徬徨，自己也說不出理由，但感受著手中的重量他冷不防哭了。

陪產的父親所流下眼淚似乎並不罕見，醫護人員誰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還遞出衛生紙，筋疲力竭的妻子睜大眼就像是不能理解自己為何而哭，但隨即笑出聲，並向自己招招手。

順從地走向妻子，他習慣性地握緊她的手，經歷了好幾個小時的生產，她的手比平常還要冰，病床上那張臉蒼白地毫無血色，幾乎是反射動作，他彎下腰碰觸她柔軟的嘴唇。

「辛苦妳了……」

「世穎也辛苦了。」伸出手擦掉他臉頰上的淚，她調侃地說。

「真想快點回我們家……」妻子這麼一說，蘊含睡意的疲倦爬了上來，眼皮就像舞台結束的布幕緩緩落下。

在那之後睽違了三天終於回到家，懷孕期間早就準備好各種必需品，夫妻倆事前也讀過各種育兒資料，但實際上照護孩子比想像中還要辛苦。嬰兒的進食間隔幾個小時，就連半夜都得爬起來好幾次餵奶，一覺到天明的日子感覺已經離他們好遠好遠。

打著哈欠，一邊抵抗著睡意，一邊洗著奶瓶，玻璃製的瓶子頗有重量，滑出手掌就有摔破的可能，前幾天摔破一個奶瓶就讓夫妻倆消沉了好一陣子。仔細地清洗奶嘴口，耳邊傳來妻子哼著搖籃曲的聲音。

他記憶中的母親就像是怪物的代名詞，自己與世瀾曾經在搖籃曲的陪伴下入睡過嗎？從來不知道家庭溫暖的自己，真的有辦法建立正常的家庭嗎？在跟妻子求婚以前，他思考了無數次，卻在看到那張笑臉後衝動提出。還記得妻子含著淚，點頭答應自己的表情，那時候他確信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如今這個想法也沒有改變。

真是不可思議。只要妻子在自己身邊，沒有自信的日常生活似乎都能夠牽著她的手順利地向前邁進。而自己也得用盡一生帶給她幸福才行。

沖掉奶瓶上的泡沫，確認沒有留下半點污漬，放入專用的消毒鍋中後，世穎回到妻小所在的溫暖房間。

首先要先感謝同事S讓我取材，陪他聊小孩經的時間完全沒有白費，部分是融入我個人的經驗。因為還不確定兒子好還是女兒好，所以沒有特別寫出性別。依據同事S提供的素材，Seven爸爸也許有機會系列化……雖然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把結婚寫完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