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　變 化 的 前 奏

靜謐的夜晚，平常不會注意到的聲音在這個時間點特別明顯，加上又是在入睡前，只能閉上眼靜靜等待睡意的來訪，所以耳朵也比平常還要來的敏銳，因此她才能夠清楚聽到公寓裡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以及敲擊鍵盤的聲音，聽得出來對方為了不打擾自己正努力放輕手指的力道。

紗智子將臉埋進枕頭中。

本來只是單純想跟Zen訴苦而已，沒想到Zen的回覆比想像中更有力量，點醒了紗智子許多事情，聽完對方的話之後，紗智子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707抱持著不再只是單純喜歡的遊戲角色的那種喜歡，而是更具有佔有慾的情感……想到這，她不知道為什麼感到十分害羞，差點就從喉嚨發出怪聲。

察覺到自己感情後，生活也開始產生了變化，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全然不同。

原本提到同居生活，紗智子只是興奮地覺得能夠體驗遊戲劇情，還有這如電視劇般的情境，但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跟707兩人待在這個小空間中，心跳的速度就會不自覺地加快，就連原本已經習以為常的普通對話都讓她難以冷靜。所以結束了跟Zen的電話後，紗智子馬上故意打起哈欠，躲進了被窩，但翻來翻去還是睡不著，又怕自己的想法曝光，只好閉著眼睛裝睡。

撲通撲通。

只要一想到707就近在咫尺，紗智子的心臟就彷彿不是自己的，心跳失去控制，不斷加速。

自己一直以來到底為什麼有辦法那樣跟707相處？

現在回想，紗智子跟707的互動其實跟自己以前在玩乙女遊戲沒有兩樣，雖然實際上跟707相處的人是自己，但紗智子的心態一直把自己當成是旁觀者，畢竟707注定要喜歡上的是女主角，紗智子只不過是透過螢幕、現在則是透過女主角的身體，在體驗疑似戀愛的感情而已，雖然心跳會加速、會臉紅，但是某方面她還是可以保持一定的冷靜。

現在則完全不同。

Zen的話就像銳利的針，戳破了她抱在懷中一直不斷膨脹的情感，喜歡的情緒隨著爆破充滿在她的胸腔中，感覺隨時就要脫離控制，脫口而出。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腦子裡心心念念的都是想將這份心情傳遞出去，這是她第一次幾乎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感情，這份衝動讓她相當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害怕。

這麼明顯的感情變化完全藏不住，被707發現似乎也是遲早的事情，但紗智子現在光是處理自己的內心的心動就用盡全力了，完全沒有餘力去思考曝光之後的事情，甚至也無法想像707的反應。

不行，完全睡不著！

翻身往旁邊一躺，紗智子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腦中充滿各種想法讓她無法順利入睡，但不睡不行，畢竟明天一早還得跟濟希討論派對的細節。當睡眠變成壓力，人們突然都會忘記之前到底是怎麼進入夢鄉，越是追求著睡意就越是難以入眠。

或許是因為一直煩惱著失眠問題，她一時間沒有注意到公寓中另一個人的動向，直到對方靠到床邊才驚覺到對方的存在，甚至差點因為兩人的距離而發出尖叫，但她還是忍住了。

「妳從剛才就翻來翻去的，是睡不著嗎？」

為了不打擾紗智子的睡眠，房內只留一盞707工作用的小燈，他低著頭像是窺視著紗智子的反應，陰影讓她無法看清楚對方的表情，但紗智子還是坦率地點頭。

「我不知道任何搖籃曲……這種時候要怎麼才能讓妳睡著？」707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惱。

被這樣的雙眼凝視著，誰有辦法睡著！？

還好707無法駭進人腦中，不然他現在一定會因為紗智子腦海中的聲音而震破耳膜。為了壓抑自己想在床上滾上三圈的衝動，紗智子拉起棉被，遮住自己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她試探性地開口：「那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嗎？」

本來以為707會拒絕，畢竟幾分鐘前這個人還縮在公寓的角落專心敲著鍵盤，雖然今天的會議已經決定了今後方向，但主要工作都還是落在負責人707的頭上，現在比起哄自己睡覺，應該先養足自己的精神才對，但707卻笑稱現在是他人生作息最正常的時候……這個人之前到底已經都過著怎樣的生活？

707似乎有所顧慮，不願意靠床太近，只是坐在床邊的地板，語氣溫柔地詢問：「那妳想聊什麼呢？」

紗智子完全沒想到話題，不如說打從707出現在床邊時，她就無法冷靜思考，但是不說些什麼，只會讓自己更加意識到兩人獨處的這個狀態，沒有深思，她就將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中的疑問丟了出來：「Seven，你還不睡嗎？」

話一出口，紗智子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此時聽在對方耳裡有多奇怪，自己人正躺在床上，提起睡眠問題，簡直就像是在邀請對方……想到這裡，紗智子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多紅，她連忙起身向707澄清自己沒有任何暗示，然後又在開口的同時，發現自己這樣解釋十分怪異。

707忍不住捧腹大笑，這個反應讓紗智子鼓起腮幫子撇過頭，直到對方停止笑聲，出聲安撫，她才終於又露出笑容。

「紗智子，謝謝妳。」突然地，707開口向她道謝。

沒有前後文，紗智子睜大眼，歪著頭，不懂對方在為了什麼而感謝。

707繼續開口：「謝謝妳一直陪著我，如果沒有妳的話，我一個人一定沒辦法走到這一步吧。甚至也沒辦法繼續相信V吧。」

出乎意料外的話語讓紗智子一時無法反應。

……自己幫上707了嗎？

雖然紗智子的主要目標是希望707能得到幸福，但身為一個普通人，能力有限，除了腦中存在著不完全的遊戲攻略之外，她也不過是加入RFA、每天照三餐跟大家培養感情、在能力範圍內幫忙籌備派對，細數後，反而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夠多，讓紗智子有點心虛。

但707斬釘截鐵地肯定紗智子的存在，也許她還是可以挺起胸膛為自己驕傲一下。

「不過……」707突然壓低聲音，「妳真的要跟我一起去Mint Eye總部嗎？」

本來以為自己的同行已經是既定事項了，聽到707的問題反而讓紗智子感到疑惑，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嗯，我要跟你一起去。」

身為玩家，紗智子得跟707一起前往見證結局。

「可是那裡非常危險！妳還是跟大家待在一起比較好。」707提高了聲量。

畢竟紗智子已經用自己的經驗證明進入遊戲世界的女主角也一樣會死，她能夠理解707的擔心跟不想將自己牽扯到進來的顧慮。

「要說危險的話，那對Seven來說也一樣啊！為什麼Seven就可以不顧自己的危險？」

「我不一樣，我是有受過訓練的探員，而且我也不是一個人，還有V……」

「V也只是普通的攝影師吧！為什麼V可以，我卻不行？」紗智子打斷了707的話。

「因為V比我們都還要了解那裡。」707嘆了口氣，才又開口：「紗智子，妳冷靜一點，不要忘記自己的目的，妳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想要回家，對吧？為我們冒險不是妳的義務，妳已經為了我、為了世瀾、為了大家做了夠多了，所以拜託妳，待在安全的地方好嗎？」

707靠了過來，拉住紗智子的手，像在懇求她答應。

紗智子只是不斷搖搖頭，她的聲音小聲卻堅定。「不要……我要跟Seven一起去！」

「…妳到底為什麼……」

707的話還沒結束，就馬上被紗智子打斷：「我喜歡Seven，我最喜歡Seven了！所以不管你怎麼說，我一定要跟著你去！」

這不是紗智子理想的告白場景，完全不是。

可是如果不把這份感情傳遞出去的話，紗智子總覺得707會擅自替自己決定最好的路，然後就這樣丟下自己，在她眼前失去身影。

但707的回應卻讓紗智子在下個瞬間彷彿血液都凝結了。

「我知道，遊戲裡的707是妳最喜歡的角色，對吧？但是紗智子，我們只是遊戲角色吧？既然妳總有一天會回到原來的世界，那也沒有必要為了我們涉足危險，就算再怎麼喜歡，遊戲角色終究還是遊戲角色，妳應該更重視自己的命……妳難道想再經歷一次死亡的痛苦嗎？」

707鬆開了手，抓住她的肩膀，聲音毫無起伏，凝視自己的眼眸讀不出情緒。紗智子就像掉進冬天的海中，覺得刺骨的寒氣包覆著全身，她知道他正在拉開距離、劃出界線，707的話再再指出兩個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將感情投注在對方身上只是白費力氣。

紗智子努力不要掉淚，但眼中還是湧出了淚水，她瞪著對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都相處那麼久了，我怎麼可能還把你們當成遊戲角色！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眼前的707一瞬間露出迷惘的表情，但隨即像是下定決心，他露出與往常無異的溫柔笑容，「妳做得到的，一開始也許會很痛苦，但是很快妳就會想起來，我們的確只是遊戲角色而已。」


情緒就在那瞬間潰堤。

紗智子用力抓住對方的衣領，707一瞬間像是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睜大雙眼，但事到如今紗智子也不想考慮707的想法，情緒爆發的她不具備那樣的理性，她將臉湊向前，將自己的唇貼向對方。

那不是從情慾中萌生衝動的吻。

相反地，那是充滿憤怒的吻。

如果說充滿愛意的吻才能被稱為吻的話，那麼紗智子現在只不過是在行使著名為「吻」的攻擊而已。

一開始就像格鬥技中，在出拳之前，試探著對方，他們的吻最初也只是蜻蜓點水，只是嘴唇與嘴唇的觸碰，但觸碰到彼此的瞬間，彷彿一股電流通過，理智上明白應該要停止，但是親吻的甜蜜掩蓋了激動的情緒，他們渴求著彼此，好像錯過了分開的時機，原本激昂的情緒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只是專注於索求對方。

明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此時此刻，這一切彷彿都不再重要了。

很熱，對方似乎也有一樣的感覺，彼此的體溫就像是會燙人一樣，紗智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融化在對方懷中，連支撐自己身體的力量都被剝奪了，只能向後倒在床上，兩人終於短暫地分開。

707從上方看著她，�K暗中，直視著自己的雙眼正閃閃發亮。

「紗智子……妳到底在幹嘛……」他邊用力地喘氣，邊以氣音詢問。

可能因為缺氧，未多加思考，紗智子便坦率地回答：「因為……我太生氣了……」

707露出無奈的表情，又像是在生氣般，「Zen不是跟妳說過，要小心嗎？」

本來覺得自己還在雲朵上的紗智子在聽到其他人的名字終於回到現實，一想起自己在盛怒下做出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發出尖叫。

紗智子雙手遮臉，但耳朵說有多紅就有多紅，看見對方的反應，707也跟著害羞起來，看起來十足狼狽。紗智子意料外的舉止讓天才駭客感到困惑，幾分鐘前為了對方所出口的言論現在回想起來只讓人覺得空虛，兩個人別說是劃清界線了，距離反而拉得更近，這完全不在707的計畫中。

「Seven……」紗智子仍然沒有拿下雙手，遮住臉讓他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哭。「我喜歡Seven，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拒絕我，可是請你不要否定我的感情……」

那讓人憐愛的樣子，讓707湧起一股想將對方擁入懷中的衝動。

再繼續沉溺這樣的氣氛下，太危險了。707內心的警鈴大響，決定將兩人的對話延期，他催促紗智子入睡。

她總算願意看他了，雖然眼睛有些紅腫，但還是試著擠出笑容。

為紗智子蓋上被子，在離開床邊前，紗智子拉住他的衣角：「Seven呢？」

「我也要睡了。」明明告誡自己不能再有多餘的肢體接觸，但看到紗智子露出不安的表情，還是讓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希望能夠安慰到她。

「晚安。」

「……晚安。」

關上燈，在睡意來訪前，好一陣子兩人都在回顧剛才的吻。

天亮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將會有所變化，即使害怕改變，改變也已經無法停止。

朦朧中，707仍在煩惱，但還是不敵睡意，進入了夢鄉。

如果有人想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才是真的想問的人。可能是因為最近在看的電視劇男女主角終於有吻戲了，然後受到影響的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