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那段旋律始終無法從腦海中揮散而去。

一個禮拜前，同窗友人的婚宴結束後，昔日網球社的社員們一踏出會場便理所當然般地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起接下來的聚會地點，也許跟那是星期五夜晚有關，誰也沒有拿出理由拒絕，也深信其他人會參加。眾人都已經老大不小，同儕也有半數結婚了，但巧合的是，除了今天的主角外，在場的人都尚未執起誰的手踏上紅毯。

身旁的女人一反婚宴上找碴的態度，瞇起彎月般的眼，愉快地哼著歌。

……真是難懂的傢伙。

幾乎等同是同學會的婚宴上，眾人沒有說出口卻顯露在眼中的同情就像玫瑰的刺，毫無惡意卻尖銳而赤裸，但這之中神山的眼神卻比誰的都讓人難以忍受，在她的注視之下，他不禁產生自己是世上最為悲慘的錯覺，所以才會忍不住拿出幼稚的態度。

跡部可以想像眾人以為他是懷抱怎樣的心情踏入會場，恐怕連長期注視著自己的神山也沒有發現吧。他並不覺得自己悲慘，也並非帶著悔恨望著坐在那頭穿著雪白禮服一臉幸福的女人。早在學生時代，他就隱約察覺到正確的答案卻礙於面子沒有說出口，今天不過是驗證答案的瞬間罷了。

他從不認為自己有哪裡不足，卻不得不承認昔日同窗比誰都適合站在對方身旁。

忍足推薦的店在步行可到的距離，一群人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朝著目的地前進。身旁的神山踏著愉快的腳步，哼著似乎在哪裡聽過的旋律，就像籠罩一層霧，又像手裡扯著找不到線頭的毛球，儘管回溯記憶，跡部還是想不起這到底是什麼曲子。明明只要提問就可以得到答案，他卻不忍開口打壞她的好心情——他一直都有足以影響對方情緒的自覺。

跡部從不是遲鈍的男人。

他恐怕比誰都要早——甚至在當事人有所自覺之前——便察覺到神山望著自己的眼神中蘊含怎樣的感情，忍足偶爾會以譴責的目光注視自己，但不隨意給予希望想必才是真正的溫柔。

那到底是什麼曲子？不知不覺地停下手，配合記憶哼起歌，同時腦中浮現神山帶著笑意的側臉，並非上個禮拜在鄰座那對一切都釋懷的表情。他對那樣的笑容毫無印象，那並非他熟悉的神山，跡部所知的她總以欲言又止的眼神望著自己，卻一次也不願示弱。

提起這個女人，跡部最先想到的是她倔強地抿著嘴，幾乎是瞪著他的表情，他從沒見過如此不可愛的女人，就連學弟們都比她可愛多了——他曾在忍足面前這麼說，對方卻勾起嘴角說神山可愛的正是這個地方，那語氣蘊含著優越感以及憐憫，讓他感到非常不快。

那男人卻像是以自己的反應為樂，加深笑容。

這世界上絕對找不到第二個有所自覺卻又表現得如此可恨的傢伙。

從餐點抬起頭，眼前的男人彷彿能聽到他的心聲般，對上跡部的眼後露出微笑，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對方揚起來的笑容看在他眼裡顯得相當刻意，就像深知自己何種行為最能讓他感到焦躁。這並非第一次，跡部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忍足想必擁有一種嗅覺——總是能在最不佳時機不請自來，這或許是種天賦。

沒錯，就像今天。

對方任職的醫院就在附近，本來理當忙碌的外科醫生卻三不五時出現在跡部面前，理所當然地邀他一起用餐，甚至在踏出辦公室後還熟捻地與自己的秘書�陂b家常，名為忍足侑士的病毒正緩慢地侵蝕自己的生活。

他煩躁地加快腳步，從後頭跟上的男人親暱地搭上自己的肩，臉上依然掛著笑容，看了十分礙眼，所以他不客氣地拍掉對方的手，忍足卻笑嘻嘻毫不在意。

「今天怎麼了？跡部。」

電梯內，他可以感受到一旁的視線，卻固執地不願轉過頭。被冷淡對待也不受挫折大概是忍足最大的優點，沒有得到答案，他兀自開啟其他話題，內容不乏上禮拜才見過面的友人們的近況。

才踏出電梯，後頭忍足的聲音帶著雀躍向他提問：「對了、對了，跡部你下個禮拜有空嗎？」

「……有話就快說。」

「下禮拜是紗智子的生日。」追上走在前頭的跡部，他伸手拉了拉外套的領子，露出漫不經心的表情，「你也有空，……對吧？」那語氣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望著鏡片後的雙眼瞇起，他突然想起神山曾氣得牙癢癢說想敲碎對方的鏡片，肯定就是這種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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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忍足自顧自地聊起神山的慶生計畫，跡部只能單方面吸收自己無意得知的資訊。看來在婚宴結束後，那女人就積極地認識新對象，不只是忍足，就連向日也介紹朋友給她認識，那時候她釋懷的表情似乎並非錯覺。

試圖分析緩慢湧起這難以言喻的感情，他靈巧地將料理送進口中，對面的男人似乎誤以為自己的沉默別具深意，忍足垂下眼瞼，雞婆地向他提出忠告：「跡部，再不行動，你難道不會後悔嗎？」

「……後悔？」他忍不住對對方的話嗤之以鼻，臉上是諷刺的笑容，「我為什麼會後悔？」

忍足那彷彿看透一切的笑容實在讓人惱火，就像看著不明白自己說出什麼的孩子，那露骨的同情毫無掩飾的意思，他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憤怒，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忍足卻沒有退縮。

眼鏡下的笑容依然毫無變化。「明明哼著那個歌卻還這麼說，你難道沒有自覺嗎？」

出乎意料外的話讓他一瞬間忘了怒意，不禁脫口而出：「你知道這是什麼曲子？」

聽到他的問題，忍足彷彿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就像沒有預料到跡部的反應，「什麼？你不記得那是紗智子鼓舞自己的歌嗎？」

原來如此。真是多嘴的眼鏡男。他在內心狠狠咒罵著眼前的友人，全因剛才的關鍵字，記憶就像是擁有生命般，不顧自己的意願傾瀉而出。

夕陽下她瞪著天際的側臉、運動外套下握著的拳頭，他幾乎能聽到對方因為哽咽而不成調的歌聲，那與上禮拜細柔的旋律相同，記憶鮮明的猶如昨日。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神山示弱。

比誰都要早察覺到對方的感情，即使跡部一直望著遠方，依然可以感覺對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他認識的誰都要倔強、毫無可愛之處的女人，總是欲言又止地望著自己，卻又抿著嘴把一切吞進肚裡，笨拙卻頑固得難以置信。

以為不給予希望才是溫柔，卻未曾想過自己為什麼能夠那麼輕易在心中勾勒出她的身影？為什麼當年翻出她包裝拙劣的巧克力？為什麼在酒席上提及此事？答案簡單的毫無驚喜，若他不是他，神山也不是神山，想必不會空轉那麼多年，甚至讓這雞婆的眼鏡男忍不住插手。

對面的忍足笑瞇起眼，彷彿從跡部的表情讀出他的結論，這傢伙如同往常該死的敏銳。

打從一開始關於神山的話題都只是想刺激自己，對方得意洋洋的笑容看在他眼裡十分可恨，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中，但眼前交往多年的友人想必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喚醒了什麼，又將會帶給神山怎樣的麻煩。

幾乎可以想像神山因為自己而氣急敗壞對忍足大吼的畫面，他愉�ｽ地勾起嘴角。

夢主沒登場，但忍足的戲份卻異常多，不過老實說我真的很深愛這種一舉一動都讓人感到煩躁的忍足XD 雖然喊了好幾次說想寫續集，但我自己也沒想到這樣的設定竟然還有辦法寫續集，故事停在這裡，但想必後續跡部會採取某些手段吧。如果是其他角色大概會覺得是不是已經太遲了？但在我心中跡部就是完全不會考慮是不是太遲的人XD